決鬥

微博:-ElevenHigh

伊卡洛斯之死



五月的巴黎警察局接到了一起奇怪的自首,一位名叫伊卡洛斯的青年自称为圣母院纵火负责。经警方核实后,他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并随之释放了他。



伊卡洛斯是巴黎的一位留学生。



巴黎圣母院的尖顶倒塌时,他正在休假期间,回到了自己的国家,出入境管理局提供的护照记录和监控证实了他在圣母院倒塌期间并不在法国。



伊卡洛斯的家乡在地中海的一座港口城市,但那里的海远远比不上西西里,湛蓝的海水和明媚的阳光都不存在,这座城市的海更倾向于是黑色的,有着浑厚的工业气质。海岸远处有一座若隐若现的岛屿,每当天气变得糟糕的时候,这座与世隔绝的岛屿便会被笼罩在乌云和暴雨中,逐渐淡去了身影。



和父亲去黑色的海边散步是伊卡洛斯自年幼以来的一个习惯,每当伊卡洛斯想不通某件生活中的难题时,他都会和父亲去充满礁石的海边散步,他习惯赤脚,而父亲永远一丝不苟地穿着高过脚踝的雨靴。他的父亲代达罗斯是当地一位大学的教授,当伊卡洛斯还在念小学时,他第一次带着伊卡洛斯来到这阴郁的海边散步。



那次正巧是暴雨来临的前夕,气候闷热,浪潮也更为急促地拍打着礁石。当父子二人走到海边时,风声开始作响,代达罗斯一只手捂紧了自己的军旅式风衣,用另一只手拉着伊卡洛斯。伊卡洛斯并不明白父亲的用意,事实上,伊卡洛斯并不是第一次第一次来到这个荒无人烟的海边。伊卡洛斯曾和同学沿着城市的运输港一直往南走,那天天气放晴,远处的那座孤岛清晰可见,伊卡洛斯那时很诧异为何在距离岸边肉眼可见距离内的岛屿和大陆间却没有往来的船只。



他把问题留给了父亲,代达罗斯答到“你仔细看看前方有岛屿吗” 幼小的伊卡洛斯瞪圆了双眼,逐渐阴沉的天气和黑色的海的分界线变得不清晰,映入眼帘的更像是一片略带浑浊的黑色墨水,当然,岛屿也隐藏在豪雨的阴霾之中。伊卡洛斯只好答道“现在它消失了,但我以前见过”



父亲笑了笑,带着伊卡洛斯在岸边简单地转了一圈便驱车回到了城里。第一次散步就这么草率地结束了。


伊卡洛斯长大后,即使父亲不陪同,他也会常常独自来到这片黑色的海边散步,以牺牲一整个下午的代价。他感受到远处的岛屿似乎是和自己共存的,小镇里的朋友们都知道不远处孤岛的存在,却没有一个人尝试登陆,也没有人谈过是否存在某种登岛的禁忌与神话传说,为此伊卡洛斯曾经潜入教堂偷听年长者的聚会,结果却一无所获。



孤岛像是一座孤岛本身,它踏踏实实地存在着,却又与黑色的海融为了一体,构成了这座小镇居民的世界认知的基底部分。伊卡洛斯在结束中学的学业后,申请了巴黎一所理工学院的航空发动机专业,他不得不先坐火车去往最近的大城市换乘飞机,而飞机的路线虽然会经过海,却在飞经孤岛时已经上升至平流层,孤岛又一次藏身于密不透风的云朵之上,伊卡洛斯无法通过肉眼一览这座岛屿的全貌。



在伊卡洛斯的心中,这座孤岛是关于他自我的一个谜团,而伊卡洛斯的父亲从未尝试过给他解答这个谜团,仅仅是一次又一次地以散心的名义带伊卡洛斯去海边散步,就算天气放晴,代达罗斯也不会朝着岛屿的方向多看一眼。



伊卡洛斯用右手倚着遮光板,望向平流层以下的密云时,回想起父亲在海边低着头走路时的喋喋不休。


“当我们拖延时,其实并不是在拖延,我们的散步并非没有意义。潜意识是强大的。伊卡洛斯,我希望你明白,潜意识是如此强大,就像我深深地把气球浸入海水中,但浪花仍然会在瞬息之间把它托举起来,这个过程是闪烁着思维的光芒的,即便我们并不能认知到这一过程。”



伊卡洛斯回过神来的时候,空乘已经站在过道旁边提示伊卡洛斯调直座椅靠背了。飞机开始下降,他就要离开黑色的海岸到达巴黎了。



随后的几年里,尽管伊卡洛斯在一开始的一年里还保持了不错的成绩。但后来,伊卡洛斯的记忆力如断崖般下滑,不仅是知识的记忆,也包含了对过去的回忆。他查阅了医学文献,不可能是阿尔兹海默症,一个风华正茂的大学生是不可能出现这种问题的。但不管其余的记忆碎片如何丢失,黑色的海岸和远处的岛屿却日夜不停地在他脑海里跳动着。他无法承受没有黑色海岸的日子,一刻不停地担心着岛屿被暴雨所淹没,孤岛像是一个瘾,他需要不断地摄入对岛屿的视觉体验才能保持正常的生理和心理状态。他意识到了孤岛成为了他的自我在现实中所对应的实体。当孤岛湮灭在风暴中时,他便在黑色的海岸活了过来。当孤岛在放晴时出现,他又被卷入了大脑所构建的海底漩涡中。



只有登上这座岛,伊卡洛斯才能找回自己的过去,像正负物质相撞而湮灭也好。朝闻道,夕死可矣,伊卡洛斯想到。



那一刻,伊卡洛斯插上了翅膀。



在伊卡洛斯从巴黎独自一人飞向孤岛的时候,巴黎圣母院的尖顶因为烈焰的焚烧而倒塌了。伊卡洛斯飞得太高,过于接近太阳,激怒了阿波罗,引得这世上在下一场凡人看不见的火雨,一团火焰引燃了圣母院,圣母玛丽亚的塑像仍旧矗立,被一堆黑色的被烧成焦炭的废墟所环绕,颇有一种天神在凡间受难的破碎之美。



伊卡洛斯知道自己仿佛在超越在凡间某种隐形的边界,在他插上翅膀的那一刻。他为此必须认罪,于是他在登陆岛屿后便飞回了巴黎,前往警察局交代自己的罪行,但警察们显然没有把他当回事儿,认为他不过是哗众取宠的小丑罢了。



伊卡洛斯茫然地站在巴黎警察局的门外,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急促的警笛声,臂弯夹着厚厚一叠文件小跑进出的警务人物,不断响起的电话铃和掏出电话的手,交替在伊卡洛斯的眼前。



伊卡洛斯的翅膀逐渐瓦解了,不是鸟类的自然羽毛更迭,而更像瓦砾的逐片脱落,啪嗒啪嗒地掉在地上。


伊卡洛斯再次睁开眼时,他17岁,手里攥着鹰的羽毛,父亲代达罗斯在床旁陪护,看到伊卡洛斯醒了过来,代达罗斯走出了房门为伊卡洛斯去热一杯牛奶。窗外有汽笛声,伊卡洛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搬到了离港口如此近的地方。



“忒修斯号起航了”


代达罗斯在关上房门的一刻前转过头对伊卡洛斯说道。











评论

热度(1)